极目新闻记者 徐颖
通讯员 李艳 杜子薇
对话背景：
在写《乔家大院》前，朱秀海一直都在写战争题材小说。一次偶然机会，朱秀海实地看完乔家大院，震惊于在山西曾有这么多人用经商的方式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养活了很多没有土地的人。2006年由朱秀海写作和编剧的《乔家大院》播出之后，直接拉动了山西旅游的火热。
朱秀海从战争题材跨界到经商题材，结果令人亮眼。最近，他又有了新的文学尝试，推出全新中短篇小说集《第十一维度空间》，收录其近年来发表在各大杂志上的10篇探寻“元宇宙”的中短篇小说。包含《丑陋》《打鞭子的人》《狗、城市和有着超级月亮的夜晚》等。
这些创作是怎么来的？10月26日、27日，朱秀海接受了极目新闻记者的采访。
“心有多大，文学的宇宙空间就有多大”
“有一年夏天住进医院五个月，让我有了进到新宇宙的灵感”
记者：《第十一维度空间》这本书与您以前的书相比，跨度之大，令人惊叹。还写到了迭代器、区块链、机器学习等，是在传统的小说中加入了算法、时空维度等物理学的概念。请问是什么原因，促使您对这些感兴趣，从而创作了这部小说的？
朱秀海：首先是机缘吧，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读自然科学方面的科普读物。今天能写这一类的作品，可能和一个作家读这类书读到一定程度有关，这是一种自然的结果。
还有一个机缘是因为我的一次特殊经历。有一年夏天，因为要招待朋友，在外面喝了一顿大酒，大热天将近40度，回来洗冷水澡，睡着了，被电风扇吹了七个小时，结果得了重度面部神经麻痹，一下在医院里住了五个月。这五个月里，我真是感慨万千，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病人，感觉像是到了一个新的宇宙，很有触动，很有感慨，一直想写一写这个特殊的宇宙，但是过去一直也没有机会，主要是找不到很好的出口。这几年有了些时间，也找到了这个出口，就是用新物理学的理念、视野和想象来做这个出口。
第二个原因就是应时。文章合为时而著嘛。我觉得新物理学近些年开始大量的进入我们的生活，像这个区块链，机器学习等等，都为人们耳目能详。手机已经成了我们肢体的一部分，离开它寸步难行，这些都给我写这一类小说提供了素材和诱因。
第三个原因是有益。读者为什么要接受这一类作品？肯定是有潜在的或者深层次的精神需要的。最核心的原因，我认为就是新物理学进入我们的生活后，已经和正在改变着我们对所生存的宇宙的看法，世界是什么样的？过去我们有一种看法，但是现在突然觉得不一样了。这也能够直接促使写作者站在更广阔的时空视野里来看待我们的生活，做出文学方面的反应。
最后一个原因是有趣。作家写作某个题材，是因为这类作品能带给你创作的热情和冲动。对我来说，这类写作给我带来了很多乐趣，开阔了我的写作现场。能让我生出乐趣的，我相信一定也会让读者生出乐趣。
书封
元宇宙“是什么”的问题属于科学家，作家依靠想象塑造元宇宙
记者：元宇宙是当下比较火的概念。您能谈谈，元宇宙对当下的文学所带来的变化或者启发吗？
朱秀海：我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元宇宙？事实上，你要是现在到互联网上去搜一下，看看那些专业搞元宇宙的科学家对元宇宙的定义，你会惊讶地发现这个很火的概念在他们那里并没有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定义。“是什么”的问题是属于科学家的，而作家依靠想象，我们只要知道元宇宙是一种现实宇宙和虚拟宇宙的连接和融合体就够了。只要知道它是一种我们正在进入的这个新生活就够了。
我的想法是希望将来的文学元宇宙最好是一种要什么有什么的宇宙，能让人类在其中得到充分满足的宇宙。在这样一个新宇宙里，我们的视野更加开阔，时空更加奇妙，我们能够遇到我们想见的任何人，包括外星人、奇人，还遇到各种不可思议的事件，我们自己也在这个元宇宙里成了奇迹，进入了外宇宙的星辰大海，所有今天的生活中困扰着我们的东西，让我们不幸福的东西，都能在这个文学的元宇宙里得到解决。当然，这个文学的元宇宙，我想肯定也会有痛苦，但更多的是解脱，是对人类、人心充满关怀和慰藉的地方。
当然，以后元宇宙的文学发展了，也一定会出现黑暗的文学元宇宙，光明的元宇宙和黑暗的元宇宙在里面拼杀，就像科幻电影里一样。但文学毕竟是人学，所以光明的元宇宙一定能够战胜黑暗的元宇宙，人类在这样的战争中仍然是胜利者。
朱秀海
那些伟大的商人和我们军人的有些内心是相通的
记者：您在一次采风活动中还说过“写一部《汕头大院》，效果不亚于《乔家大院》”，《乔家大院》之后，您是否接到过类似的定向写作邀约，通常您会考虑还是婉拒？
朱秀海：作为专业作家，大家请我去为一个地方开发旅游写一部戏，这也无可厚非。我一般都会去了解，看他们要我写的是什么。首先写作不能违背我自己的内心，我要有自己坚守的一些东西，譬如价值观，不能庸俗化，即使写商业片，我也一直坚守这些价值观，在这方面如果谈不妥，我一般是不会接受的。这种情况有过，但是不多，一般大家都很客气，说，“朱老师你就帮我们写一部戏，你怎么写，你写什么我们不管，只要是弄得像《乔家大院》那样，发展成一个旅游点，吸引很多人来参观，一年收入多少亿就可以了。”
2021年，我参加一个作家代表团，去汕头采访，到了陈慈黉故居，了解了潮汕商帮的详细情况。他们中的有些人在海外，尤其是在南洋的奋斗史很精彩。双方的合作，我们一直还在谈。但是电视剧和写小说还不一样，电视剧它首先是一个商业操作，各方面的利益都要均衡，这个事情才能够做成，一方做不成，一个条件做不成，那这个戏就做不了。很多时候谈好多年才能开始做。汕头这个剧，必须等到各方面的条件都合适了再做。
记者：从您以前写战争题材小说，到商业题材小说，到现在的元宇宙科幻题材小说，您觉得题材变化的同时，您小说中弘扬的东西不变的有哪些？
朱秀海：题材的变化对我创作的影响，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影响，过去写战争题材小说是因为我一直在部队，而且参加过两次作战，回来以后，写战史，接触了战争年代的老同志、老首长和战争方面的故事，都是很珍贵的历史资料。写战争题材作品是我们的任务，驾轻就熟。到《乔家大院》，实际上最开始是为了替影视圈的一个朋友解围，这个事情他们折腾了两年没有做下来。我一开始肯定是不熟悉的，不熟悉其实也有优势，就是你会主动去了解。比如去读大量的书，我当时就从那里把他们相关的所有书弄了两纸箱驮回来，读了两三个月，书读多了，自然地就对这块熟悉了。从这些书中，就会发现晋商的精神，这些精神也是令我们振奋的。可以和我们过去，比如《史记》列传中伟大的商人精神连接起来。譬如晋商提出来的汇通天下、以商救国等，其实它里头的家国情怀和我们军人的家国情怀是一脉相通的。有了这个一脉相通，所以我写起来不觉得很艰难。
至于从写商业戏，转到写《第十一维度空间》，作家不能老写一类东西，否则写着写着你会就会觉得疲倦。
朱秀海
我一直很怀念在武汉的生活，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写
记者：看您的简介，您是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您是什么时候在武大求学的？以前您也是长期在武汉生活吗？会写关于武汉的小说吗？
朱秀海：我是1985年去插班武大中文系的，插班读中国作家协会和武大联合办的中国第一个作家班，这个作家班最早是招收35岁以下的作协会员，那个时候35岁以下的作协会员都是凤毛麟角。后来年龄方面又开始放宽，到最后入校的时候，有两位同学都44岁了。这批同学是从全国各地各个作家协会来的，都是当时拿过全国的文学奖的。
拿学分的课不需要上，主要听《中国哲学史》《西方哲学史》，包括刑事侦探这样的课都有人去听。再比如历史经济地理这样的课过去听都没听说过，却在武汉大学听到了，讲到历史经济地理就要讲到历史上的中国交通、茶路和盐路，这对后来我写《乔家大院》有帮助。这两年的学习对我很重要，我还学了英语，毕业时都能磕磕绊绊看原版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了。
我曾经在武汉上学，后来又在武汉军区工作，差不多有十年的光景在武汉。我对武汉有很美好的感情的，一直到现在我都很怀念在武汉的生活。武汉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城市。武汉的那一段生活，包括和武汉的朋友打交道的生活，都还是有一些可以写的，但是一直到现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忙着各种各样的作品，就没有想到这些，没有时间来写，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
人物档案：
朱秀海，当代作家、编剧。曾任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主任。主要作品：长篇小说《痴情》《穿越死亡》《波涛汹涌》《音乐会》《乔家大院》《天地民心》《赤水河》《客家人》及《乔家大院》（第二部）等。作品曾获第二届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四次）、“八五”期间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全军长篇电视剧金星奖一等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两次）等。长篇小说《乔家大院》（第二部）入选2017年度“中国好书”。《远去的白马》入选2021年度“中国好书”。荣立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两次、海军通令嘉奖一次。
（图片由长江文艺出版社提供）